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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 午休時候的圖書館,洗石子地板透出陣陣微涼的氣息,和窗間灑下的陽光混合成怡人的溫度。已經記不得為什麼借出那本書了,但是從那一本書之後,閱讀世界被區分成清楚的兩邊,過去從此一去不復返,我再也不能滿足於以往那樣讀。教室旁的窗台上像是颳起了一陣旋風,捲得我發暈想哭,可是抬起頭我發現周遭的人沒有一絲異樣,旋風只捲動了我。從「鱷魚手記」開始,我開始懂得文學裡隱諱而深刻的波動;而邱妙津是第一個告訴我死亡是多麼令人遺憾的名字。 

      小時候,我讀「中國童話」跟「漢聲小百科」,兩大套總共24本,大概讀了5-6年吧!被放在保母家的時候,我總是忘記要拿新的書去保母家,只能日復一日抱怨自己的健忘,持續閱讀那些熟得不得了的故事。厚重的銅版紙和精裝書皮現在看起來依然貴重,如今她們都由我照顧,每次整理都讓我陷入感傷,小時候擁有的是那麼多又那麼少。每個接觸到民間故事的場合,那些深深嵌在腦海裡的故事又以各種鮮活的姿態復甦。從日本翻譯而來的生活科學書,讓我深深著迷於另一個世界的生活。我總是一邊吃飯、洗澡…,一邊幻想書上那些說明的發生,關於自來水、電力的來源,和米飯、巧克力、肉類的生產製造過程。

      雖然爸媽不希望我看太多無意義的書,但是生日的時候我可以挑一、兩本書當作這一年的新食糧。東方出版的「孤雛淚」、「茶花女」、「西遊記」、「封神榜」……這些迷人的故事,有好多可以一看再看的地方。角色的模樣、動作、表情和情節流動,時不時的在腦海裡上演,就算沒得玩的時候,一個人躺在角落也不會覺得太無聊。那時候的閱讀,是在很多很多年之後才被賦予意義,當時絕大部分的心情,只是要殺時間罷了。 這件事現在想起來感覺非常不真實,因為記憶的細節似乎有了某種扭曲和放大,已經不吻合當時的環境條件,禁不起認真的查證。我只能說以說故事的心情來完成追溯的過程,書本內容是「福爾摩斯」。我從來不知道那時讀到的黃紙本是改寫的版本,因為這麼多年來,黃紙本一點都沒有回到記憶的表層,一套「福爾摩斯」就只是一套書罷了。直到原版的中譯本接連出版,我才開始在意隱藏在記憶裡「花色繩子」、「XXXX獵犬」這些篇章,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呢?應該是國小中年級(國小的事我都快忘光了…),學校突然有了圖書室這樣一個地方,在ㄇ字型大樓最左端的二樓,一個現在想起來很小,那時覺得很大的空間裡。太多一套一套的精裝書,完全引不起我的興趣,除了這套很薄、封面色彩很有趣、很有外國風的「福爾摩斯探案全集」,我坐下來看了半個故事,上課鐘聲就無情的響起。課堂上,我坐立難安,不停惦念兇殺案的細節以及兇手的身分。我還不確定這個「福爾摩斯」會有什麼能耐,但是已經等不及要知道謎底,內心痛苦的想著為什麼圖書室的書不能外借呢?於是一天又一天,我盡量趁著10、20分鐘的下課時間讀完能夠找到的探案。這段時間應該不很長,因為身為一個小學生下課該做的事很多,上廁所、打掃教室、被處罰或是幫老師的忙,我似乎不該有那麼多時間跑圖書室。而小學生的閱讀速度也不足以達到兩天一本的速率,進而讀完一整套。那我記憶中的次數、速度和閱讀量,到底哪裡出了差錯呢?

      在補習班準備重考高中的時候,只能期待一週一天,站在書店用各種勵志、人生書籍來填滿茫茫然的心情。吳淡如、吳若權、劉墉和其他想不起名字的「勵志作家」是唯一的窗,在一年不怎麼見得到天日的日子裡,滿足內在離開現況的渴望。從那時候養成了泡書店的習慣,第一次靠自己的力量學會忍耐,忍耐腿痠、口渴和想上廁所的痛苦,在書店的紙張味道包圍中滿足的回家。國中加上高中時期,斷斷續續讀完了金庸和一堆的言情小說,最大的收穫是奠定了固定的閱讀速度,再厚的書也動搖不了我。

      一個很奇怪的星期六,下課後走在回家路上雨突然就下了起來,大顆大顆的雨打在身上非常疼痛,也不過七、八分鐘就淋得我全身濕透。換過衣服後的我,窩在阿姨的房間,突然挖到一本又厚又大的「京華煙雲」,只一個星期六下午,也幾乎全部看完了。人和時代交織成的大故事,讓我久久不能忘懷,當其他段落一一被時間洗去,我卻一直記著木蘭煮花生湯時,老太太說的鬆碎綿軟。熬夜、躲在廁所,像是逃避似的埋首在各個故事中,期待有一天有人能救我出去。大概從那時候開始,知道書會是自己將來最重要的一部分吧!

      大學到了一個不太注重人文學科的地方念書,老師不主動跟學校往來,整個文學院充斥小國封鎖的氣氛,外面的世界和書本反而比跟其他學院更近一點。還好,文學院就在圖書館旁邊,一直線的上課路線上,永遠可以順道到圖書館一趟。大一的時候修了一門「思想方法」的課,哲學所老師一股腦兒的把思想的方法往我們腦中塞,各式各樣的邏輯道理讓大家考得一團糊塗。那時學到什麼現在已記不清,也許是已經內化成自己的一部分而不自知。但是一直都記得第一堂課老師說:你們一年應該讀到一百本書,最好是把所有重要經典都看過。三天得讀一本新書,對正想快樂玩樂的大一生來說太過遙遠了。可是它像魔咒一樣,每每在我踏入圖書館的時候想起,不服氣加上良心驅使下,還真的讀了不少書。金庸以外的武俠小說都是在這時讀完的,也是這時候重拾了福爾摩斯和推理小說,這時候看的不止是故事也包括詭計和故事結構。把8開頭的圖書分類摸透了以後,感謝那幾年不太認真的圖書館員,書籍的位置多半不太調動,讓我能夠在熟悉的老位置找到可能感興趣的書。沒系統而隨性的讀了很多書,包括:朱天文、朱天心、李昂、村上春樹、吉川英治、駱以軍、蘇童、西蒙波娃、楊照、夏宇、楊牧、張惠菁、陳雪、珍奧斯汀、陳舜臣、卜洛克、王德威、羅智成……等等說不完的名字。當時還有一件重要的事,是熱心的導師要我們班自組讀書會,每學期至少討論三本書,所以班上常存有吸收新知的動力。老師為讀書會請來的作者,拉近我跟書跟文壇的距離,面對面的討論也促使我更認真看書。

      社團時一直都泡在性別研究室,那些現在已失去聯絡的朋友,總是非常熱心用髒話和各種反反污名的字詞介紹我看各種性別理論。雖然我是不太用功的學生,常常只知道大概而不能侃侃而談。那是一片沃土,栽培出現在大部分的我。在運動中激進的老師們,指導我們時,總是親切而充滿熱情。不急著要我們認同,不急著要我們加入,「思考」是他們強調的重點,「想想、想想、再想想……」或是「回去念書吧」家裡的書山,絕大部分都跟這些督促有關。

      真的離開學校之後,讀書變成完全個人的選擇和私人事件,已經不用為了跟誰交代或是為了考試而讀書。逛書店成為一種運動和生活態度的落實,因為期待書店變成生活的一部分,所以認真的讓書店加入日復一日的時間帶中。多年來關於閱讀的種種,一直沒有其他人,所以糾結或心事都只需要跟自己交代。我不會自然的跟別人一起逛書店、一起讀某一本書,記憶裡總是只有自己的心情、書店的氣氛和紙的味道、觸感,以及一陣沒有其他人的氣流。還會繼續讀書多少年呢?會不會開始看起電子書呢?我還是慢慢來吧!慢慢的適應、慢慢的發現、慢慢繼續書跟我的人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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