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生:
剝開鼓脹到極致的膜,內部的黏液橫流,這些自我循環的營養午已經供養不了漸漸壯大的它,甚至困住它的呼吸。它再也不能安於這樣的環境,為了生存,它必須掙扎再掙扎,拯救自己從越來越困厄的處境中解脫。尖銳的指甲劃破厚厚的一層,推移安穩的身軀,爬動再爬動,遠離原來的位置,才有呼吸的空間。陌生的氣流鑽入肺葉,冰涼刺激初張的血肉,一陣酸澀湧上鼻頭,它準備好張望人世了。自此進入了不由自主的世界,體驗種種如意或不如意的旋轉,越是嫻熟以後,最初擁有的漸漸黯淡,「生」進入「衰」的過程。

昏迷以前,他所擁有的都是他想拋棄的,不管每日張眼之前他多麼努力祈禱,這堆爛事仍然不會自動消失,反而不定時不定量、前仆後繼的撲向他日漸不堪的身體。蜘蛛網一樣的糾纏,千絲萬縷又不能分離,稍稍碰觸就引來追擊,他真的累壞了。這天黯淡的他獨行在例行的路途上,突然間空氣就稀薄了起來!他拉拉領口,張大鼻孔呼吸,試圖帶入一點並不新鮮的黏滯空氣,但窒息感持續著,一下子就掐住他的呼吸管。昏迷以前,他意識迷濛但不痛苦。一睜開眼睛,他聽到空蕩胃部發出的咕咕回聲,全身舒暢。

河流:
從橋上往河裡張望,恍惚的以為自己就要掉下去了。逝者如斯,晝也不停夜也不停,這滴水在轉眼間取代了那滴水的位置,移動之間可能撞擊了途中的一角利石,掀起一陣花白的波光,然後迅速消失。眼中的水流似乎不曾變動,一樣的花白、一樣的流淌,但停留的數秒間,物事已全盤改變。灰稠的泥水中夾雜破敗的廢棄物,順著水流動力拉扯的方向而去,直到消失在視線邊緣。但即使奔流到海,也不是完全不見,它仍在海洋的一角旋轉。

從兩岸伸出灰色的水泥手臂,直伸往前直到互相交握的時候,兩岸的人就可以踏上堅固的手臂通行無阻。再也不會有人被某日發怒的河水吞沒,大水只會沖刷蹲踞在流裡的基座。誰還會再涉行呢?或許,大家終將遺忘水沖積在赤裸腳板上的力道,忘記河流的潺湲曾經也是可親的。晶亮的小石子、隙縫般的游魚再也照不進他們的眼;只能藉著風帶上一點冰寒的溫度,稍微刺進他們的毛孔。河只剩下「水」和「可」的形聲組合,而失去言外的可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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